五藏风寒积聚病脉证并治第十三

肺中风者，口燥而喘，身运而重，冒而肿胀。

（陈修园曰：肺为主气之藏，其中风者，气不布津而口燥，气不下行而喘，气伤不支如坐舟车之上而转运，气伤力乏而身重，气伤则清阳不升而头冒，气伤则水道不行而肿胀。）

肺中寒，吐浊涕。

（李彣曰：五液入肺为涕，肺合皮毛，而开窍于鼻，寒邪从皮毛而入肺，则肺窍不利而鼻塞。涕、吐浊涎，壅遏不通，吐出于口也。）

肺死藏，浮之虚，按之弱如葱叶，下无根者，死。

（黄坤载曰：肺死藏者，肺之真藏脉也，肺脉浮而涩，盖金降于水则脉沉，涩者将沉而未沉，气之方收而未藏者也，若浮取之虚飘，重按之弱如葱叶之中空下无根，是肺金之衰败而不降也，此谓真藏脉，真藏见则死。《素问·平人气象论》：“死肺脉来，如物之浮，如风吹毛，曰肺死”，《玉机真藏论》：“真肺脉至，大而虚，如以羽毛中人肤”，即此义也。）

肝中风者，头目瞤，两胁痛，行常伛，令人嗜甘。

（陈修园曰：肝为风木之藏，以风从风动而上行，则头目瞤；肝脉布胁肋，风胜而脉急，则两胁痛而行常伛。《内经》曰：“月干苦急，食甘以缓之”，此木胜而土负，乃求助于其味，故令人嗜甘。）

肝中寒者，两臂不举，舌本燥，善太息，胸中痛，不得转侧，食则吐而汗出也。

（黄坤载曰：肝中寒者，足之厥阴下陷，手之厥阴上逆，手厥阴之脉入肝、下臂，两臂无气，故痿而不举；肝脉络舌本，木陷风生，故舌木燥；胆足少阳之经，是动则病口苦、善太息，肝胆同气，阳盛则怒，阴盛则悲也；肝脉上贯膈，风木郁冲，故胸中痛；厥阴行身之侧，经气郁塞，转则痛生，故不得转侧；脾土被刑，饮食不化，故食则吐逆；食下之时，土困肝郁，风木疏泄，是以汗出也。）

肝死藏，浮之弱，按之如索不来，或曲如蛇行者，死。

（肝死藏，肝之真脏脉也。肝主春，其浮当如鱼之游在波，今浮之弱入而难出也，肝脉之有胃气，如揭长竿末梢，今按这如索之转，有去无来，伏而不起劲，而不柔较浮之弱更甚矣。或曲如蛇行，则真气将散，升降不利，委而不前，屈且难伸，三部或应或不应也，《内经》言：“死肝脉，来急益劲，如新张弓弦，曰肝死”，又曰：“真肝脉至，中外急如循刀刃，责责然如按琴瑟弦”，总为无胃气之验，可互相发明也。）

肝着，其人常欲蹈其胸上，先未苦时，但欲饮热，旋覆花汤主之。

（尤在泾曰：肝藏气血郁滞，着而不行，故名肝着。然肝虽着而气反注于肺，所谓横之病也，故其人常欲蹈其胸上，胸者肺之位，蹈之欲使气内鼓而出肝邪，以肺犹橐籥，抑之则气反出也。先未苦时，但欲饮热者，欲着之气得热则行，追既着则亦无益矣。旋覆花咸温，下气散结，新绛和其血，葱叶通其阳，结散阳通，血气以和而肝着愈，肝愈而肺亦和矣。）

旋覆花汤方

旋覆花（三两）　　葱（十四茎）　　新绛（少许，即茜草）

上三味，以水三升，煮取一升，顿服。

（肝著之人欲蹈胸，热汤一饮便轻松，葱茎十四三旋覆，新绛通行少许从。）

心中风者，翕翕发热，不能起，心中饥，食即呕吐。

（陈修园曰：心为火藏，乃君主之官。若中风者，风为阳邪，并之则翕翕然，风火并齐而发热；君主病而百骸皆废，则不能起；火乱于中，则心中嘈而饥；热格于上，则食即呕吐。）

心中寒者，其人苦病心如啖蒜状，剧者心痛彻背，背痛彻心，譬如蛊注，其脉浮者，自吐乃愈。

（寒水之气也，寒邪犯心，火衰不能制金，金反侮火，则病心中懊憹，时觉辛辣，如啖蒜之状。心在前，心俞在背，心气不通，则彻背、彻心而痛。如蛊注者，欲通而难通也，其脉浮者，寒有外出之机，自吐则寒从吐解矣。）

心伤者，其人劳倦，即头面赤、而下重，心中痛、而自烦，发热，当脐跳，其脉弦，此为心藏伤所致也。

（陈修园曰：心伤者，不关于风寒，而气血不足为内伤也。其人一有劳倦，即头面赤而下重，盖以血虚者，其阳易浮，上盛者，下必无气也。血虚不能养心，则心中痛。火亢而成未济则自烦发热。心虚于上，以致肾动于下，则当脐跳。子盗母气，其脉则弦，此为心藏伤所致也。）

心死藏，浮之实如麻豆，按之益躁疾者，死。

（心之平脉，累累如贯珠，如循琅玕，实如麻豆，则不连贯、不温润矣，见之浮脉，则焰高矣，按之益躁疾，势如方盛之火，阴气已绝，故死。）

邪哭使魂魄不安者，血气少也；血气少者属于心，心气虚者，其人则畏，合目欲眠，梦远行而精神离散，魂魄妄行，阴气衰者为癫，阳气衰者为狂。

（黄坤载曰：心藏脉，脉舍神；肾藏精，精舍志；肝藏血，血舍魂；肺藏气，气舍魄。若有邪凭之而哭，使魂魄不安者，肝、肺之血气少也。血气少者，属于心。以血者，自阴而之阳，水升而化火，则生血；气者，自阳而之阴，火降而化水，则生气；气血皆缘于火，故血气少者，由于心火之虚也。心气虚则肾水胜火。肾之志为恐，缘火盛则神气升达而为喜，水盛则神气沦陷而为恐，故水胜火者，其人则恐。水寒火败，则火飞而水沉，金逆而木陷，火升水沉，则神飞而精走，金逆木陷则魄荡而魂驰，故合目欲眠，梦远行而精神离散。魂魄妄行，以水火之不济，金木之不交也。精魄阴也，阴气衰者，则迷而为癫。神魂阳也。阳气衰者则神乱而为狂。《难经》：“重阴则癫，重阳则狂”，言与此殊，而实则同也。盖浊降则为阴，阴愈甚则愈寒，清升则为阳，阳愈甚则愈躁，故阳降而为浊阴，阴升而为清阳，阳清则化神，阴浊则化精。而神根于精，坎之阳也，水阴而抱阳，故精温而不癫，精根于神，离之阴也，火阳而含阴，故神清而不狂。狂者，君火不降，虽上热如炉，实阳虚而非阳盛也；癫者，癸水不升，虽下寒如冰，实阴虚而非阴盛也。）

脾中风者，翕翕发热，形如醉人，腹中烦重，皮、目瞤瞤而短气。

（风中于脾，则土不能生金，金失其母，木寡于畏而反侮金，金主皮毛，翕翕发热，热在皮肤也。脾藏意，中风而意不定，四肚软形如醉人。腹中，脾所主，因风动火而烦，本气湿生而重。皮瞤为木反侮金，目瞤亦目之上、下眼皮瞤动，上下眼胞属脾胃，是纵克土而横侮金也。脾土郁滞，肺金莫降，是以短气。）

脾死藏，浮之大坚，按之如覆杯洁洁，状如摇者，死。

（赵以德曰：《内经》：“死脾脉至，脉来坚锐，如鸟之喙，如鸟之距状。”其独阴独阳而不柔和也，如屋之漏状，其动止之不常也；如水之流状，其去之无节也；如弱而乍数乍疏状，其进退无度也。今浮之大坚，非类鸟喙乎，按之如覆杯，非类鸟距乎，洁洁如摇者，非类屋漏与乍数乍疏乎!）

趺阳脉浮而涩，浮则胃气强，涩则小便数，浮涩相搏，大便则坚，其脾为约，麻仁丸主之。

（浮者，阳气多，涩者，阴气少，而趺阳见之，是胃以其阳独行，而胃气强，脾不能为胃行其津液，而小便数。浮涩相搏，阳热日盛，阴液日消，脾所司之膏油枯缩，不能输津于大肠，大便则坚，是谓脾约，脾津被胃气强而枯缩也。麻仁能启阴液上滋阳热，复能润阳热以下行，芍药、枳实抑其胃强，大黄、杏仁行其便难，厚朴助脾气而转输其津液，则脾胃和而强平。用丸不用汤者，脾燥宜蜜瞤，以遂脾欲，非比胃实当急下也。）

麻仁丸方（歌见《伤寒》）

麻仁（二升）　　杏仁（一升，去皮尖，熬，别作脂）　　芍药　　枳实（各半斤）　　大黄（一斤，去皮）　　厚朴（一斤，去皮）

上六味，末之，炼蜜和丸桐子大，饮服十丸，日三服，渐加，以知为度。

肾著之病，其人身体重，腰中冷，如坐水中，形如水状，反不渴，小便自利，饮食如故，

病属下焦，身劳汗出，衣里冷湿，久久得之，腰以下冷痛，腹重如带五千钱，甘姜苓术汤主之。

（肾著者，寒湿痹著也。湿胜则身体重，湿阻阳气不行则腰中冷，如坐水中，其形亦微胀如水肿。假令为湿阻中焦，则水津不能四布，应口渴，应小便不利，今反不渴，小便自利，饮食如故，则中焦用命而气化行，知其湿从下受，故曰病属下焦。推其源则由身劳汗出，衣里冷湿，汗随劳发，湿随汗敛，久久阴寒不散，日积月累所致。然腰为肾之府，肾著则腰间带脉当病，带脉绕行五枢、维道而下垂如带，故腰以下冷痛而腹重，然不在肾之中脏，而在肾之外府。不必温肾以逐寒，而贵燠土以胜湿，术、草建立中气，使水不至上溢，以安其未受邪之地，故半于姜、苓，干姜以温之，茯苓以渗之，以驱下焦之寒湿，故倍于术、草，此治肾著之要妙也。）

甘姜苓术汤方（一名肾著汤）

甘草　　白术（各二两）　　干姜　　茯苓（各四两）

上四味，以水五升，煮取三升，分温三服，腰中即温。

（腰冷溶溶坐水泉，腹中如带五千钱，术甘二两姜苓四，寒湿同驱渗湿先。）

肾死藏，浮之坚，按之乱如转丸，益下人尺中者，死。

（徐忠可曰：肾脉主石，浮之坚则不沉而外鼓，阳已离于阴位矣。按之乱如转丸，所谓弹石夺索，是变石之体而为躁动，真阳搏激而出矣，至于益下入尺，乃按之尺后寸许尚有脉形可见也，脉长似有余，不知肾脉本沉，平人尺下无脉形，乃土能制水，故安流于地中，今宜伏行者反上出，是本气不固而外脱，肾欲绝矣。）

问曰：三焦竭部，上焦竭善噫，何谓也？师曰：上焦受中焦气未和，不能消谷，故能噫耳。下焦竭，即遗溺、失便，其气不和，不能自禁制，不须治，久则愈。

（三焦各有其部，其病当各有所属。噫为中焦病，而上焦竭何以善噫？一岂知牧民者，各司其部，其部各有政刑，政不治则理其政，刑不治则理其刑，治病何独不然？今试举中焦以为例，上焦如雾，竭者如雾之气化不足也，上焦之气化为津液，而注于中焦，然实中焦之气升举于上焦，而如雾之气方充满而能化，今胃未和，不能消谷，则上焦所受者，非精微之气，而为陈腐之气，故为噫。噫，嗳食气也。下焦如渎，渎非能自为渎也，必有土以堤防之，然谓水之流者，为渎非读也，谓土之防者，为渎亦非渎也，实以水之流者，受制于土之防者，乃始有渎之名。今中土之气不和，不能制水，遂令遗溺、失便，此不须治，其下焦但修筑堤防，非一时所能为功，必久而始愈也。若肺痿一证，所言吐涎沫而不咳，其人不渴，必遗尿，小便数，所以然者，以上虚不能制下故也。此为肺中冷，其不能制下则一，彼此有上、中之别矣。）

师曰：热在上焦者，因咳为肺痿，热在中焦者，则为坚；热在下焦者，则尿血，亦令淋闭不通，大肠有寒者，多鹜溏；有热者，便肠垢。小肠有寒者，其人下重便血；有热者，必痔。

（凡病皆有远因、有近因，前节论远因，此节论近因。热在上焦者，肺受之，肺喜清肃而恶烦热，肺热则咳，咳久则肺伤而痿也。热在中焦者，脾胃受之，脾胃者，所以化水谷而行阴阳者也，胃热则燥而硬，脾热则燥而秘，皆为坚也。下焦有热者，大、小肠、膀胱受之，小肠为心之府，热则尿血，膀胱为肾之府，热则癃闭不通也。鹜溏如鹜之后水粪杂下。大肠有寒，故泌别不职，其有热者，则肠中之垢，被迫而下也。下重，谓腹中重而下坠，小肠有寒者，能腐而不能化，故下重，阳不化则阴下溜，故便血。其有热者，则下注广肠而为痔。痔，热疾也。若肺水时时鸭溏，脾虚则鹜溏，此又论鹜溏上、中焦之远因，余证可以类推。）

问曰：病有积、有聚、有【殻/禾】气，何谓也？师曰：积者，脏病也，终不移；聚者，腑病也，发作有时，展转痛移，为可治，【殻/禾】气者，胁下痛，按之则愈，复发为【殻/禾】气。

（徐忠可曰：古人病名必有义，同是三焦之病，而或曰：“积”、或曰：“聚”、或曰：【殻/禾】气。”盖积者，迹也，病气之属阴者也，藏属阴。两阴相得故不移，不移者有专痛之处而无迁改也。聚则如市中之物，偶聚而已，病气之属阳者也，病属阳，两阳相比，则非如阴之凝，有感乃发，否则已所谓有时也，既无定著，则痛无常处，故曰展转痛移，其根不深，故比积为可治。若【殻/禾】气者，谷也，乃食之气也，食伤太阴敦阜之气，抑遏肝气，故痛在胁下，病不由藏府，故按之可愈，然病气虽轻，按之不能绝其病源，故复发。）

诸积大法，脉来细而附骨者，乃积也。寸口，积在胸中；微出寸口，积在喉中；关上，积在脐旁；上关上，积在心下；微下关，积在少腹；尺中，积在气冲；脉出左，积在左；脉出右，积在右；脉两出，各在中央。各以其部处之。

（徐忠可曰：积属阴，细小而沉，阴象也，脉来细者，营气结，结则为积，附骨者，状其沉之甚，非谓病在骨也。寸口为上焦，胸中为上焦，故曰：“积在胸中”；微者，稍也，稍出寸口，则胸之上为喉，故曰；“积在喉中”，如喉痹之类也；关主中焦，中焦”之治在脐旁，故曰：“积在脐旁”，上关上，为上焦之下，中焦之上，故曰；“积在心下”，微下关，则为下焦，少腹主之，故曰：“积在少腹”；气冲近毛际，在两股之阴，其气与下焦通，故曰：“尺中，积在气冲”；脉出左，积在左，谓脉见左手，则积在内之左也；脉出右，积在右，谓脉见右手，积在内之右也；脉两出，两手俱见，积无两跨之理，朗是中央之气，两两相应，故曰积在中央。既所在不一，则处治不同，故曰：“各以其部处之。”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