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内经》谓:“五脏受气于其所生,传之于其所胜,气舍于其所生,死于其所不胜。”(《素问·玉机真藏论》)又谓:“气有余,则制己所胜而侮所不胜;其不及,则己所不胜侮而乘之,己所胜轻而侮之。”(《素问·五运行大论》)这些话的含义,在人体来说,就是说人体各个脏器之间是密切相关的,一个脏器有病,必然要涉及其他脏器,同时也必然受其他脏器的影响。因此,对于各个脏器的疾病不能绝对孤立地对待,而必须考虑其所影响的脏器以及本身有可能受到的影响,从而从全局观点来判断转归,决定治疗。这就是我们这里所讲的“发于机先”。
人体五脏既然密切相关,一个脏有病必然要影响其余四脏。但根据中医学认识,最重要者又在各个脏器的所胜和所不胜的两个关系上,因此在分析病机、判断转归、决定治疗时,又必须首先考虑这两重关系。兹分別再简要做如下叙述。
1.肝(胆)病
肝所胜者为脾,所不胜者为肺,因此凡属肝病,除考虑肝以外,还必须同时考虑脾和肺的问题。
(1)肝气有余,则传脾侮肺
肝气有余,即肝在致病因素作用下所出现的偏胜情况,也就是《内经》中所说的“邪气盛则实”(《素问·通评虚实论》)。既属邪气偏胜,那就必然要影响其他器官。人体脏腑之间,中医学强调“亢则害”“承乃制”,因此在肝气有余时,肺脾两脏必然与肝互为影响,这就是肝气有余则传脾、侮肺以及其本身又必然受肺脾两脏影响的原因。肝气有余时如此,其余四脏有余时也是如此,可以类推,以下不再做解释。
传脾,即在肝气有余时,其邪气首先传变至脾,从而使脾气失常。例如肝旺时常常继发脾运化失调表现,如脘胀、呕恶等;侮肺,即在肝气有余时,其邪气影响到肺,从而使肺气失常。例如肝病有时亦可出现肺调节失调表现,如胸闷、气短、咳喘、汗出、便频等。因而对肝气有余患者,在其病机分析上,不仅在定位上要考虑肝的本身,也必须同时考虑到脾和肺;在治疗上也不仅治肝,同时还应考虑到助脾或益肺,以加强脾和肺的正常职能,使肝不能传侮,治疗于未病之先,以及因此加强肺脾对肝的制约,从而有利于肝本身的治疗。如逍遥散之用茯苓、白术、生姜,补阳还五汤之重用黄芪即其范例。
(2)肝气不足,则肺乘脾侮
也应该指出,这里所谓的不足,是指正气不足,亦即人体在病因作用下所出现的精气不足情况,也就是《内经》中所说的“精气夺则虚”(《素问·通评虚实论》)。既属正虚,那就必然容易受到其他器官的影响。由于前述人体脏腑之间亢害承制的关系,因此在肝气不足时,肺脾两脏也必然与之互为影响,这也就是肝气不足时,肺乘、脾侮的原因。肝气不足时如此,其余四脏不足时也是如此,可以类推,以下不再做解释。
肺乘,即在肝气不足时,肺肝之间的正常关系被破坏而出现的肺气偏胜情况,例如肝虚时,常常同时出现咳喘、盗汗、鼻衄、大便秘结等肺燥现象;脾侮,即在肝气不足时,肝脾之间关系被破坏出现的脾气偏胜情况。例如肝虚时,也常常同时出现腹疼、腹泻等现象。因而对肝气不足患者,在分析其病机时,不仅在定位上要考虑到肝的本身,也必须同时考虑到肺和脾;在治疗上也不仅只治肝,同时还应考虑到清肺或清胃和胃,以恢复肺脾的正常职能,使肺脾气安,治疗于未病之先,以及因此而减少对肝的不利影响,从而有利于肝本身的治疗。如一贯煎之用沙参、麦冬,温胆汤之用枳实、竹茹等,即为其范例。
2.脾(胃)病
脾所胜者为肾,所不胜者为肝,因此凡属脾(胃)病,除考虑治脾以外,还必须同时考虑肾和肝的问题。
(1)脾气有余,则传肾侮肝
传肾,即在脾气有余时,其邪气首先传变至肾,从而使肾气失常,例如脾胃湿热呕吐,常常继发尿少、尿黄;侮肝,即在脾气有余时其邪气亦可影响到肝,例如暴饮暴食伤胃,常常继发胁肋满痛,严重吐泻时,可以引起痉挛拘急,胃不和则卧不安。因而对脾气有余患者,在其病机分析上,不仅在定位上要考虑脾胃,也必须同时考虑肝肾,在治疗上也不仅只治脾胃,同时还应考虑治肝和肾,以加强肝肾之正常职能及对脾胃之制约,从而有利于脾胃本身的治疗。例如:胃苓汤中平胃散与五苓散同用;越鞠保和丸之用川芎、香附,均为其范例。
(2)脾气不足,则肝乘肾侮
肝乘,即脾气不足时,肝脾之间正常的关系被破坏而出现肝气偏胜情况,例如脾气虚时,常常合并胁肋满痛或失眠;肾侮,即脾气不足时,脾肾之间关系被破坏而出现肾气偏胜的情况,例如脾虚时常常出现浮肿、小便不利等症状。因而对脾气不足患者,在其病机分析上,不仅在定位上要考虑脾,而且也必须同时考虑肝肾;在治疗上也不仅只治脾,而且也必须同时治肝肾,如疏肝、利湿等,以加强肝肾之正常作用,治疗于未病之先,以及因此而减少其对脾的不利影响,从而有利于脾本身的治疗和恢复。如香砂六君子汤之用木香、砂仁、茯苓等,均为其范例。
3.肾(膀胱)病
肾所胜者为心,所不胜者为脾,肾有病必须同时考虑心脾。
(1)肾气有余,则传心侮脾
传心,即在肾气有余时,其邪气首先传变到心,从而使心气失常,例如肾病小便不利、浮肿,常常因水气凌心而出现心悸、心慌,甚至继发神志昏迷;侮脾,即肾气有余时,其邪气亦可影响到脾,例如小便不利时出现消渴、呕恶。因而对肾气有余患者,在分析病机时,不仅要考虑肾,而且也必须首先考虑心脾;在治疗上不仅只治肾,而且也要治心脾,以加强心脾之正常作用,从而更有利于肾病本身的治疗。如八正散之用栀子、木通,五苓散之用白术,即为其范例。
(2)肾气不足,则脾乘心侮
脾乘,即肾气不足时,脾肾之间的正常关系被破坏而出现脾气偏胜情况,例如肾虚消渴而出现之消谷善饥;心侮,即肾气不足时,心肾之间正常关系被破坏而出现心气偏胜的情况,例如肾虚遗精,常常合并心悸怔忡。因而对肾气不足患者,在其病机分析上,不仅在定位上考虑到肾,而且也必须同时考虑心脾;在治疗上,也不仅只治肾,而且也必须同时治心脾。如六味地黄汤之用山药,麦味地黄汤之用麦冬、五味子,桂附地黄汤之用桂附等,均为其范例。
4.心(小肠)病
心所胜者为肺,所不胜者为肾,心有病必须同时考虑肺肾。
(1)心气有余,则传肺侮肾
传肺,即在心气有余时,其邪气首先传变至肺,从而使肺气失常,例如心悸心慌、脉结代者,常常合并咳喘;侮肾,即在心气有余时,其邪气影响肾,从而使肾气失常,例如心悸心慌、脉结代者,常常合并小便少、浮肿。因而对心气有余患者,在病机分析上,要同时考虑肺肾;在治疗上,也要同时考虑肺肾。如酸枣仁汤之用知母、茯苓,即为其范例。
(2)心气不足,则肾乘肺侮
肾乘,即心气不足时,心肾之间的正常关系被破坏而出现肾气失常情况,例如心虚心悸怔忡者,可合并小便少;肺侮,即心气不足时,心肺之间的正常关系被破坏而出现肺气失常情况,例如心虚心悸怔忡者,可合并咳喘,甚至咳血。因而对心气不足者,在病机分析和治疗上,都不仅只考虑心,而且还必须要同时考虑肺肾。如天王补心丹用茯苓,归脾汤之用黄芪、人参,均为其范例。
5.肺(大肠)病
肺所胜者为肝,所不胜者为心,肺有病,必须同时考虑到肝心。
(1)肺气有余,则传肝侮心
传肝,即在肺气有余时,其邪气首先传变至肝,从而使肝气失常,例如肺热咳喘患者,一般均合并失眠或胸胁满痛,严重者可以出现抽搐;侮心,即在肺气有余时,其邪气传变至心,从而使心气失常,例如:肺热咳喘者,一般均有心跳,或合并咳血,严重者可以出现邪入心包,神昏谵语。因而在病机分析和治疗上,除肺本脏以外,必须同时考虑肝心。如清燥救肺汤之用阿胶,竹叶石膏汤之用淡竹叶、麦冬,均为其范例。
(2)肺气不足,则心乘肝侮
心乘,即肺气不足时,心肺之间的正常关系被破坏,从而出现心气失常情况,例如肺虚自汗患者,常常同时有心悸气短;肝侮,即肺气不足时,肺肝之间正常关系被破坏而出现肝气失常情况,例如肺虚咯血患者,常常同时有失眠、易惊、不能自制等症状。因而对于肺气不足者,在病机分析和治疗上,除肺本脏以外还必须同时考虑心肝。如补中益气汤之用柴胡、当归,补肺阿胶汤之用阿胶,均为其范例。
以上所述不过随便举例,其间有余不及关系,从表面看,似乎都是脏与脏之间互相影响,区别不大,但深入分析,则仍有实质上的区别。例如:气有余者,其所传、所侮之脏腑病变,均多属虚证;而气不足者,其来乘、来侮之脏腑病变,则多属实证或虚中夹实。虽然其临床表现可以完全相同,但在性质上却可以完全不同,因而在治疗及选方用药上可以完全不同。这是指被乘被侮、或来乘来侮之脏腑以有临床表现者而言。至于尚未出现症状,纯系预防传侮或作为配合本脏治疗时,则被传、被侮之脏腑,一般则以增强其正常作用为主;来乘、来侮之脏腑,一般则以清平或安养,使不致偏盛成邪为主。但应该说明的,即在用清平之时,要注意到清而不伤,平而不害,最好是在养的基础之上进行,绝对不能因为补此而伤彼;至于其乘侮关系,则不必机械地对待。总的精神不过以此说明人体五脏相关,不能孤立地看一个脏器,要根据其相互之间的影响来综合考虑,防微杜渐,这样才能较妥善地处理疾病而已。这也就是中医学中五脏一体观在临床辨证论治中的具体运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