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辨太阴病脉证并治

陆渊雷
陆渊雷

太阴之为病,腹满而吐,食不下,自利益甚,时腹自痛。若下之,必胸下结硬。

(《脉经》《千金翼》自利作“下之”,而无“若下之必”四字,盖是。结,《玉函》作“痞”,亦是。

凡病证,属于正气抵抗疾病之现象者,为药治之标准,此义已于太阳篇第十五条第三十六条发之。人之气禀有强弱,饮食服御操作,亦有丰俭劳逸,因此之故,毒害性物质中人而正气起抵抗。正气之力有余,则显机能亢进之现象,是为阳证,正气之力不足,则显机能衰减之现象,是为阴证。更就阳证阴证之中,揣其病位所在,以类相从,各分三种,以为用药攻救之大纲,此三阴三阳之所由分也。昔贤震于《内经》、岐黄之圣,盲从热论传经之说,以为本论之太阴病,必从少阳传来,不知热论所谓三阴,即本论阳明胃家实之病。本论之三阴,乃热论所末言,根本不同,不得以彼释此。且传经之次,虽如太阳上篇第四第五条所释,然非谓流行性热病必如是传变也。事实上有起病不从太阳者,有始终属一经不传者。至于太阴,虽有误治少阳而致者,然大多数为独立之原发病,此则当属杂病,根本不属伤寒,今论于伤寒篇者,以太阴亦或有身热故也。

太阴之证,腹满吐利,食不下,时腹自痛,明其病为胃肠虚寒,与阳明腑病,部位正同,而性质相反。盖胃肠虚寒,消化失职,残余之水谷,发酵为气体,故令腹满;腹虽满,按之则软,不若腑病之满,因内有燥屎,按之坚实也;吐利食不下,为胃肠病寒热通有之证,当于脉舌腹候辨之;时腹自痛者,得寒则肠蠕动亢进而作痛(参看《金匮》大建中汤),得暖则肠蠕动缓静而痛止,不若腑病因燥屎撑柱而痛,痛无已时也。病属虚寒,自当温补而不当下,误下而胸下痞硬,非人参不可救矣。

本论六经之病,本非脏腑经络之谓,然注家以脾病释太阴,特为巧合。脾者古人以指小肠之吸收机能,吸收退减,则粪便中富有滋养液而下利,若蠕动亢进,亦令小肠不及吸收而下利,皆所谓脾不转输也。前贤又以理中汤丸为太阴主方,亦是,人参振其机能,术促其吸收,干姜温其寒冷,非太阴力而何?夫脾不转输之胃肠病,《金匮要略》中腹满吐利诸证之属寒者皆是,是皆所谓太阴病,故曰太阴当属杂病,不属伤寒也。伤寒阴证,实际惟少阴一种,因拘牵六经之数,必欲分阴证力三,故有此舛错耳。然则阳明何以不属杂病?曰:阳明之为胃肠,因代谢废料必须由肠排泄之故,非胃肠本身之病,废料之产生由于伤寒,则其病属伤寒,而非杂病矣。太阴篇文甚简略,少阴厥阴,亦皆有吐利之病,理中汤丸又不在本篇,而在霍乱篇,故本论三阴之界说,颇不明晰。小丹波见篇中有桂枝加芍药加大黄之方,遂以太阴为寒实证,山田见本条自利益甚之语,遂以太阴为少阴之邪入里,云:“自利益甚,承少阴之自利不甚言之。”皆非也。丹波氏云:“自利益甚四字不允当,且《脉经》《千金翼》文有异同,可知此条固有差错也。”

《伤寒蕴要》云:凡自利者,不因攻下而自泻利,俗言漏底伤寒者也。大抵泻利,小便清白不涩,完谷不化,其色不变,有如鹜溏,或吐利腥秽,小便澄澈清冷,口无燥渴,其脉多沉,或细或迟,或微而无力,或身虽发热,手足逆冷,或恶寒蜷卧,此皆属寒也;凡热症,则口中燥渴,小便或赤或黄,或涩而不利,且所下之物,皆如垢腻之状,或黄或赤,所去皆热臭气,其脉多数,或浮或滑或弦或大或洪也;亦有邪热不杀谷,其物不消化者,但脉数而热,口燥渴,小便赤黄,以此别之矣。)

太阴中风,四肢烦疼,阳微阴涩而长者,为欲愈。

(此条与太阴病例不合,非仲景意也。太阴中风,张锡驹以为风邪直中太阴,然太阴既是胃肠病,其证当不止于四肢烦疼。钱潢据《素问·阳明脉解》,以为脾病,四肢不得禀水谷气,故令烦疼。然胃肠病,影响及于四肢之营养,则非一朝一夕之故,又不得为太阴直中,阳微阴涩而长,说者皆谓微涩阴脉,长为阳脉,阴中见阳,阳将回而阴病欲愈,说固娓娓动听,特未经实验,犹是纸上空谈耳。小丹波以为太阴之从外愈者,然胃肠虚寒,由于正气之不济,非阳证祛病外达之比,岂有太阴而外愈者乎?愚谓此条盖指桂枝汤证之第四日,从热论,故曰太阴中风也。)

太阴病,欲解时,从亥至丑上。

(刘栋云:上二条,后人之所掺,故不采用。)

太阴病,脉浮者,可发汗,宜桂枝汤。

(《金鉴》方:即有吐利不食腹满时痛一二证,其脉不沉而浮,便可以桂枝发汗,先解其外,俟外解已,再调其内可也。于此又可知论中身痛腹满下利,急先救里者,脉必不浮矣。山田氏云:此太阳太阴合病,以内寒不甚,故先治其表,若至于下利清谷,宜先救其里,而后解其表也。

渊雷案:既称太阴病,必有腹痛吐利诸证,尤以下利为主。下利兼表证者,治法当辨寒热:三阳热利,则先解其表,葛根汤是也;三阴寒利,则先温其里,四逆汤(九十四条三百七十六条)是也。本条寒利,而先解表,于治为逆。《金鉴》但据脉浮为说,既属空言。山田以谓内寒不甚,盖亦知寒利不当先解表,故吞吐其词也。舒氏主理中加桂枝(即桂枝人参汤耳),所见独始。程氏谓桂枝胎建中之体,无碍于温,则回护之说,不敢破经文耳。又案:此条殆亦热论家之遗文耶,热论之太阴即本论之阳明,本论阳明病有表证,用桂枝汤,为正法,阳明篇二百三十九条二百四十五条是也。)

自利不渴者,属太阴,以其脏有寒故也,当温之,宜服四逆辈。

(《玉函》《千金翼》并无“服”字。辈,《脉经》作“汤”。

《金鉴》曰:凡自利而渴者,里有热,属阳也;若自利不渴,则为里有寒,属阴也。今自利不渴,知为太阴本脏有寒也,故当温之。四逆辈者,指四逆、理中、附子等汤而言也。成氏云:自利而渴者,属少阴(二百八十五条),为寒在下焦;自利不渴者,属太阴,为寒在中焦,与四逆等汤,以温其脏。山田氏云:自利而渴一证,间有津液内亡而然者,惟其人小便不利,亦属虚寒也。余尝疗下利烦渴,小便不利者,每用四逆辈,屡收全功。若徒以渴为热,以不渴为寒,则未为尽善矣。所谓自利不渴为有寒者,殊语其常已,若至其变证,则未必尽然也。

汤本氏云:以其脏有寒,“寒”字有二义,其一即指寒冷,其一乃指水毒。水性本寒,其归一也,当温之。“温”字亦有二义,其一如其本义,其一则指除水毒。水毒去则自温暖,其归亦一也。言自然下利而不渴者,属太阴病,所以然者,以内脏有水毒而寒冷也,当选用四逆扬类似诸方,去水毒以温暖内脏,乃为适当处置。

渊雷案:阳明病热铄律液则渴,少阴病阳亡而津不继则渴,厥阴病上热下寒则渴,五苓、猪苓诸证,水积而不行,则渴。渴之故于是多端,然皆无关于自利也。自利为势不暴,为日不多者,例皆不渴,若崩注洞泄,或久利不止,则未有不渴者。崩注洞泄,其人必骤瘠,久利不止,亦必有营养障碍之证,此皆明白易晓之理。成氏、《金鉴》、山田,不过各举一端,惟满本之说,独为可取。何以言之本条辞气,似就自利证中,辨其不渴者属太阴?此但就阴证而言,若兼及三阳,则葛根汤黄等汤等所治之自下利,亦多不渴,不得为太阴也。即太阴自利,其势暴迫,或日久者,亦当渴,今不渴,则是里有水毒之故,汤本说之所以可取也。本条主四逆,而药征以附子主逐水,干姜主结滞水毒,此汤本之说所本。虽然太阴局部虚寒,乃干姜之任,当用理中,今用四逆辈,则兼少阴,非纯乎太阴矣,吾故曰三阴之界说不明晰。)

伤寒脉浮而缓,手足自温者,系在太阴。太阴当发身黄,若小便自利者,不能发黄。至七八日,虽暴烦,下利日十余行,必自止,以脾家实,腐秽当去故也。

(此条前半,已于阳明篇中(百九十五条)释迄,彼云至七八大便硬,是太阴转为阳明而愈也,此云七八日暴烦下利,是自愈于太阴也。太阴本是小肠发炎之寒证,肠内容物及炎性渗出物停留不去,则刺激肠黏膜,助长其炎症。故令微利不止,今暴烦下利,乃正气奋起驱除肠中之有害物,故云脾家实,腐秽去,实,谓正气恢复也。此条本后人之言,末二句又为旁注,传抄误入文者。

汪氏云:成注云:“下利烦躁者死。”(引成止此成说,本少阴篇文)此为先利而后烦,是正气脱而邪气扰也,兹则先烦后利,是脾家之正气实,故不受邪而与之争,因暴发烦热也。

刘栋云:此条后人之所加也,故不采用。)

本太阳病,医反下之,因尔腹满时痛者,属太阴也,桂枝加芍药汤主之。大实痛者,桂枝加大黄汤主之。

(大实痛以下,成氏诸本为别条,非是。

此由误下太阳而传为太阴者。太阳误下,腹部之神经肌肉起挛缩,以抵抗下药,故令腹满时痛,然此等挛缩,未必能中和下药之毒,徒令满痛而已,故与桂枝汤以解表,倍加芍药,以治其挛痛也。若误下之后大实痛者,则不但挛缩,其人胃肠本有食毒,一部分表邪因误下而内陷,与食毒相结,故于前方加大黄以再下之。本条系误下两种变证,非太阴本病。加芍药汤因腹满时痛,有似太阴,故谓之属太阴,加大黄汤则绝非太阴矣。小丹波乃据此条之文,谓太阴为寒实之证,非也。山田氏云:前证腹满时痛,表证误下所生之病,而非表邪人里而然,故惟满而不实,时痛而不常痛,后证则表邪传入之所致,非太阴之证,故“属太阴”三字,在前证下,不在后证下。虽然,二证俱有表之未解,故皆以桂枝为主,惟后证虽实,非太阴证,然以其同得之下后,而同有表之未解,同有腹满痛,不得不附以辨其异。诸家不察,总二证以为太阴,合前后以为传入之邪,不思之甚。

《内台方议》云:表邪未罢,若便之,则虚其中,邪气反入里。若脉虚弱,因而腹满时痛者,乃脾虚也,不可再下,与桂枝加芍药汤,以止其痛。若脉沉实,大实满痛,以手按之不止者,乃胃实也,宜再下,与桂枝汤以和表,加芍药、大黄,以攻其里。)

桂枝加芍药汤方

桂枝(三两,去皮)  芍药(六两)  甘草(二两,炙)  大枣(十二枚,擘)  生姜(二两,切)

上五味,以水七升,煮取三升,去滓,温分三服。本云桂枝汤,今加芍药。

(温分,《千金翼》作“分温”。

《方极》云:桂枝加芍药汤,治桂枝汤证,而腹拘挛剧者。雉间焕云:此方治腹拘挛剧者,诚然,然遍身拘孪皆治之,则腹字恐衍文。又云:治奔豚拘挛剧者。

《方机》云:烦,脉浮数,无硬满状者,腹满寒下(案:谓寒性下利也),脉浮,或恶寒,或腹时痛者,桂枝加芍药汤主之。

方舆輗云:其人宿有癥瘕痼癖,因痢疾引起固有之毒,作腹痛者,此方为之主剂。假令因宿食而腹痛,吐泻已后,腹痛尚不止者,此固有之毒所为也,盖桂枝加芍药汤,不仅治痢毒,只痛甚,或痢毒既解而痛不止之类,皆由固有之毒也,此方主之。若其人有固有之毒,其腹拘挛,或有块,又毒剧痛不止者,桂枝加芍药大黄汤所主也。渊雷案:《本草经》谓芍药主邪气腹痛,除血痹,破坚积,寒热疝瘕,有持之说,可作注脚。

《麻疹一哈》云:东洞南涯二翁,及其流裔,以此二方(本方及加大黄汤),加用附子或术附子,治梅毒、风湿病(历节痛风)、脚气等病云。

又云:予尝治一妇人,发热二三日所,疹子已出,卒尔而隐。诊之,腹满拘挛甚,脐边有结块,自言经信不利,因作桂枝加芍药汤饮之,又以海浮石丸(海浮石、消石、大黄、赤石腊)杂进,其夜发热甚,疹子从汗而出,经信利,诸证自安。)

桂枝加大黄汤方

桂枝(三两,去皮)  大黄(二两)  芍药(六两)  生姜(三两,切)  甘草(两,炙)  大枣(十二枚,擘)

上六味,以水七升,煮取三升,去滓,温服一升,日三服。

(大黄二两,《玉函》作“三两”,成本作“一两”。案:方名当作桂枝加芍药大黄汤。

《方极》云:桂枝加芍药大黄汤,治桂枝加芍药汤证,而有停滞者。《方机》云:寒下已止,而大实痛者,桂枝加芍药大黄汤主之。

雉间焕云:治小儿宿食不化而腹痛者,若呕者,倍大黄,凡用此方,宜倍加大黄。渊雷案:吉益氏《类聚方》、《方极》诸书,据成本,作“大黄一两”,故子炳石尔。

方舆輗云:此方,痢疾初起有表证,腹痛而里急后重不甚者,用之,此表证,比葛根汤证为轻。又,痢疾初起,用桂枝汤,而腹痛稍剧者,宜用此方。又用于痢中之调理,其痛剧时,先用以和痛也。

又云:曾治一人病痢,用桂枝加芍药大黄汤,其人于左横骨上,约径二寸之际,痛极不堪,始终以手按之,用此方,痢止而痛亦治,是痢毒也。

《麻疹一哈》云:渡边荻之进,年二十有五,发热如燃而无汗,经四五日,疹子不出,腹满拘挛,二便不利,时或腰痛甚(案:王好古云芍药治带脉病,苦腹痛满腰,溶溶如坐水中),因作桂枝加芍药大黄扬饮之。微利二三行,拘痛渐安,其翌,以紫圆下之,水下五六行,其夜熟眠,发汗如洗,疹子从汗而出,疹收后,全复旧。)

太阴为病,脉弱,其人续自便利,设当行大黄芍药者,宜减之,以其人胃气弱易动故也。(下利者,先煎芍药三沸。)

(注文九字,成本无之。

刘栋云:上条之注文,后人之所加也,故亦不采用。

程氏云:前条之行大黄、芍药者,以其病为太阳误下之病,自有浮脉验之,非太阴为病也。若太阴自家为病,则脉不浮而弱矣。纵有腹满大实痛等证,其来路自是不同,中气虚寒,必无阳结之虑。目前虽不便利,续自便利,只好静以俟之,大黄、芍药之宜行者减之,况其不宜行者乎?诚恐胃阳伤动,则洞泄不止,而心下痞硬之证成,虽复从事于温,所失良多矣。胃气弱,对脉弱言,易动,对续自便利言,太阴者,至阴也,全凭胃气鼓动,为之生化,胃阳不衰,脾阴自无邪入,故从太阴为病,指出胃气弱来。渊雷案:阳明太阴,皆是肠病,古人每指肠曰胃,故阳明燥结为胃家实,太阴自利为胃气弱,本自直捷了当,程氏拘牵《内经》之经络脏腑,必欲凿分胃阳脾阴,可谓作茧自缚。

张氏《直解》云:曰便利,其非大实痛可知也,曰设当行,其不当行可知也。渊雷案:前条行大黄、芍药者,本非太阴,而蒙太阴之名,后人沾注本条者,知太阴之不当行大黄、芍药,不知前条之本非太阴,故嗫嚅其词,曰设当行,曰宜减之耳。

又案:太阴篇文简而方证少,非太阴病证本少也,其主方理中汤丸在霍乱篇中,而《金匮要略》腹满寒疝呕吐哕下利诸篇中之虚寒证,皆太阴也。盖伤寒阴证,本只少阴一种,必欲成六经之数而分为三阴,故勉强足之以厥阴之牵凑,太阴之杂病,太阴既是杂病,则伤寒之部不得不略耳。)

专题:伤寒论今释
来源:《伤寒论今释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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