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气病脉证并治第十六

师曰：病有风水、有皮水、有正水、有石水、有黄汗。

（徐忠可曰：《内经》止有水胀及石水二条，仲景特别五条，示人水病有浅深，欲人因名思义而处治无误耳。故以水从外邪而成，其邪在经络者，别之曰：“风水”，谓当从风治也；或水虽从外邪而成，其邪已渗入于皮，不在表不在里者，别之曰：“皮水”，谓在皮而无风以激之也；其有不在外，而三阴结而成水者，别之曰：“正水”，谓当正治其水也，其阴邪多而沉于下者，别之曰：“石水”，谓病全在下也；其有亦因风邪或水邪，虽为外邪内伤于心，热郁而为黄汗，状如风水，而脉不浮者，别之曰：“黄汗”，谓病邪同水，而所入在心也。）

风水其脉自浮，外证骨节疼痛，恶风。皮水其脉亦浮，外证胕肿，按之没指，不恶风，其腹如鼓，不渴，当发其汗。正水其脉沉迟，外证自喘。石水其脉自沉，外证腹满不喘。黄汗其脉沉迟，身发热，胸满，四肢头面肿，久不愈，必致痈脓。

（尤在泾曰：风水，水为风激，因风而病水也，风伤皮毛，而湿流关节，故脉福愧恶风，而骨节疼痛也；皮水水行皮中，内合肺气，故其脉亦浮，不兼风故不恶风也，胕为胃原所居，胃主肌肉，水在皮将侵肌肉，故胕肿，按之没指，其腹如鼓，即《内经》【鼓/空】【鼓/空】然不坚之意，以其病在皮肤而不及肠脏，故外有胀形而内无喘满也，水在皮者，宜从汗解，故曰：“当发其汗。”正水，肾脏之水自盛也，石水，水之聚而不行者也，正水乘阳之虚而侵及上焦，故脉沉迟而喘，石水因阴之盛而结于少腹，故脉沉腹满而不喘也。黄汗，汗出沾衣，如柏汁，得之湿热交病，而湿居热外，其盛于上而阳不行，则身热、胸满、四肢头面肿，久则侵及于里而营不通，则逆于肉理而为痛脓也。）

脉浮而洪，浮则为风，洪则为气，风气相搏，风强则为瘾疹，身体为痒，痒者为泄风，久为痂癞；气强则为水，难以俯仰。风气相击，身体洪肿，汗出乃愈。恶风则虚，此为风水；不恶风者，小便通利，上焦有寒，其口多涎，此为黄汗。

（造化变态，始于一而极于万，有可以视察而以名名之者，有仅能意会而以名名之者，远取诸物，而即可近验诸身，吾人日处大气之中而不觉，动则风生，气即风也，自其静言之名曰：“气”，自其动言之名曰：“风”，气遇或加以压力则化为水，是水又气之变态也，然动则从动名之，变则从变名之，生理所在，亦即病理所在。脉浮而洪，浮动之象也，故浮则为风，洪亦动象，比之于浮则为静，是无形中之有形，乃气被压迫，欲化为水，故洪则为气，故大水名曰：“洪水”，水属有形，洪乃象之先见者也，风气相搏，不无多少之分，浮多于洪，是谓风强，风虽强而欲出，气仍压而难出，欲通不通，则发为隐隐现于皮肤之瘾疹，然以其在皮肤，且非完全不通，故身体不为痛而为痒，此风之欲泄而不能尽泄，是谓：“泄风”，久则不泄之风，蕴而生虫，结为痂癞。洪多于浮，是谓：“气强”，气强则化，水之渐阻滞不通，“难以俯仰”，即骨节疼痛之互文也。虽为风气相击，而气多于风，压迫以渐，水积日多，身体洪肿，汗出则风泄水散而愈。若汗出而仍恶风，则为正气之虚，此见证各有差别，总为风水。医者或侧重治风；或侧重治水；或侧重辅正，宜知所权衡矣。不恶风者表无风也，小便通利，非风水之相搏，而下焦无邪也，因上焦有寒，廉泉不能收摄，以致其口多涎沫，乃水入伤心，汗内返而为湿所致，此为黄汗初见之证，所以别于风水也。）

寸口脉沉滑者，中有水气，面目肿大，有热，名曰风水。视人之目窠上微肿如蚕新卧起状，其颈脉动，时时咳，按其手足上，陷而不起者，风水。

（浮主表，寸亦主表，沉者就下之性，滑者流衍之象，面肿曰风，风壅于经则热，故面目肿大有热，名曰：“风水。”盖浮脉但断为风，必兼洪紧，乃为风而兼水，沉滑亦当但断为水，因见于寸口，乃为水犯于表而兼风，要为阳邪溷入水湿中而挟水上行也，《内经》曰：“诸有水者微肿，先见于目下。”目下为承泣、四白所经之处，水邪干土，必使目窠上微肿，如蚕新卧起状也，颈脉，人迎脉也，水邪干土则颈脉动，水之本在肾，水之标在肺故时时咳也，以手按其腹，随手而起，此属水胀，如按水囊者，必随手而起。今风水搏于手足跗属肌肉之间，按而散之，猝不能聚，故陷下而不起也。）

太阳病，脉浮而紧，法当骨节疼痛，反不疼，身体反重而痠，其人不渴，汗出即愈，此为风水。恶寒者，此为极虚，发汗得之。渴而不恶寒者，此为皮水。身肿而冷，状如周痹，胸中窒，不能食，反聚痛，暮躁不得眠，此为黄汗。痛在骨节。咳而喘，不渴者，此为肺胀，其状如肿，发汗则愈。然诸病此者，渴而下利，小便数者，皆不可发汗。

（太阳有寒，则脉紧，骨疼。有湿则脉濡，身重。有风则脉浮，体痠。体痠者，经络抽掣作酸也，今得伤寒脉而骨节不疼，体反重而痠，即非伤寒，乃风水外胜也。风水在表而非里，故不渴，风固当汗，水在表者，亦宜汗，故曰：“汗出即愈”，然必气而实者，汗之乃愈，不然则其表益虚，而恶寒转增矣。若前证更有渴而不恶寒者，水气已离于皮表而萃于皮中，萃于皮中则津液不行而渴，离于皮表则不恶寒，与前言皮水不渴，又有近外、近内之不同也。久而不解，水阻气道则肿，水遏阳气则冷，状如周痹，然周痹为寒湿痹其阳，此以水胜于寒，故不见周痹之痛，而但见水气之肿也。若前证更有胸中窒，不能食者，不能食亦与风水之外感寒邪相似，但胸中不窒，胸中窒而不能食，是上焦先有寒以塞碍之，与骤感之外寒不能食不相似也，且聚痛于胸中，与风水之痛在骨节不相似也，兼以暮燥不得眠，内有阴寒兼挟水湿，暮夜阴盛故愈躁而不得眠，与风水之挟热但作瘾疹、痂癞，不离表分，又大不相似也，内因、外因自有区别，此所以别之曰：“黄汗。”若前证之脉浮紧、痛在骨节而反不疼，亦与风水相似，然风水有风邪在表则恶风，肺胀乃寒湿在里，则不恶风也。寒湿在里，故上冲而咳、而喘、而不渴，此三者，似与水气病无异，但水气病有水邪，而肺胀则专为寒湿作胀，无水邪之停蓄，故曰：“如肿”，似肿、非肿也，亦以发汗为宜者，湿邪内盛，肺主皮毛，惟汗可以外泄，非必风寒在表，方可发汗也。然诸病此者，有渴，有不渴，若渴而又下利、小便数，无论为寒、为热，邪已内入，皆不可发汗。若属于热，则为火势上炎而且下为奔迫。若属于寒，则为上假热而下真寒，发汗则热证适以助其热，而寒证适以泄其阳也。）

里水者，一身面目黄肿，其脉沉，小便不利，故令病水。假令小便自利，此亡津液，故令渴也，越婢加术汤主之。

（里水者，肌肉之里，非藏府之里也，较风水、皮水为深，故脉亦沉，肌肉内合于脾，故一身面目黄肿，缘由小便不利，水无从泄，故令病水。故用麻黄之发表以退肿，石膏清热，白术燥湿以除黄，甘草、姜、枣主持于中，表里分消而后水可行也。假令小便自利，则津液亡于下，而不得济于上，故令渴，虽有黄肿，不可以越婢加减治之，当与小建中加减治之也。“假令以下十四字”系插笔，不可连读，此即承上文渴而下利、小便数者，皆不可发汗而言，明其为亡津液也。）

越婢加术汤方

麻黄（六两）　　石膏（半斤）　　生姜（三两）　　甘草（二两）　　大枣（十二枚）　　白术（四两）

上六味，以水六升，先煮麻黄，去上沫，内诸药，煮取三升，去滓，分温三服。

（里水脉沉面目黄，非同溲利液津亡，治霏越婢术加四，主持中央甘枣姜。）

趺阳脉当伏，今反紧，本自有寒，疝瘕，腹中痛，医反下之，下之即胸满短气。趺阳脉当伏，今反数，本自有热，消谷，小便数，今反不利，此欲作水。

（陈修园曰：又有兼宿疾而致水，不可不知也。趺阳系胃脉，脉本不伏，因水蓄于下，气伏脉亦当伏，今反紧，紧则为寒，此因其人本自有寒，疝瘕，腹中痛，医不温其寒而反下之：阳气重伤，即胸满、短气，而水病大作，所以然者，阳以下而伤，则决渎无权，水不行而泛滥矣，气以下而耗，则精凝血滞，变其常而化水矣。趺阳脉因水病而当伏，今反数，数则为热，此因其人本自有热，热则当消谷，而小便数，今反不利，则水液日积，此欲作水，所以然者，阴虚无以配阳，则水为热蓄而不行也，此言水，病人别有宿疾，当从趺阳脉与其旧疾见证而兼顾之，不可以见肿治肿为能事。）

寸口脉浮而迟，浮脉则热，迟脉则潜，热潜相搏，名曰沉。趺阳脉浮而数，浮脉即热，数脉即止，热止相搏，名曰伏。沉伏相搏，名曰水。沉则络脉虚，伏则小便难，虚难相搏，水走皮肤，即为水矣。

（徐忠可曰：“此段论正水所成之由也，谓人身健运不息，所以成云行雨施之用，故人之汗以天地之雨名之，人之气以天地之疾风名之。故寸口脉主上，犹之天道必下济而光明，故曰：‘阴生于阳’。趺阳脉主下，犹之地轴必上出而旋运，故曰：‘卫气起于下焦’。今寸口脉浮而迟，浮主热，乃又见迟，迟者元气潜于下也。既见热脉，又见潜脉，是热为虚热，而潜为真潜，故曰：‘热潜相搏，名曰沉’，言其所下济之元气，沉而不复举，非沉脉之沉也。今趺阳脉浮而数，浮主热，乃又见数，数者卫气止于下也。既见热脉，又见止脉，是客气为热，而真气为止，故曰：‘热止相搏，名曰伏’，言其宜上出之卫气，伏而不能升，非伏脉之伏也。从上而下者，不返而终沉，从下而上者，停止而久伏，则旋运之气几乎熄矣。熄则阴水乘之，故‘沉伏相搏，名曰水’。见非止客水也，恐人不明沉伏之义，故又曰络脉者，阴精阳气所往来也，寸口阳气沉而在下，则络脉虚；小便者，水道之所从出也，趺阳真气止而在下，气有余即是火，火热甚则小便难。于是上不能运其水，下不能出其水，又焉能禁水之胡行而乱走耶？故曰：‘虚难相搏，水走皮肤，即为水矣’。即身中之阴气，合水饮而横溢也。沉伏二义俱于浮脉见之，非真明天地升降阴阳之道者，其能道只字耶？此仲景所以为万世师也。”浮而数，是浮中带数，非浮数平举之比，其数，如短小人追步长大，举步虽频，终不能及，故曰：“数脉即止。”）

寸口脉弦而紧，弦则卫气不行，即恶寒，水不沾流，走于肠间。

（弦为肝脉，木反侮金，紧为肾脉，形寒伤肺，肺合皮毛，故卫气不行而恶寒。肺与大肠相表里，水不沾流，即走于大肠矣。此言水病之初起，诊在寸口也。）

少阴脉紧而沉，紧则为痛，沉则为水，小便即难。

（紧属寒，故主痛，沉为阴结，故主水。水愈积而小便愈难，小便难而水愈积矣。此言水病之既成，诊在少阴也。）

脉得诸沉，当责有水，身体肿重。水病脉出者，死。

（咳、喘而不肿胀，谓之痰饮。肿重而不喘，谓之水气。沉脉得于诸部，身体不肿重者，当责为气也。肿重者，当责有水也。以水蓄于里，故脉沉，是谓脉证相应，若脉出，不但于正水，为脉证不相应，即风水、皮水亦不应得出脉，盖出脉与浮脉异、浮脉重按亦非无脉，不过盛于上而弱于下，出则上有而下无，水阴内聚，逼阳出亡，无根之脉，不死何待？）

夫水病人，目下有卧蚕，面目鲜泽，脉伏，其人消渴。病水腹大，小便不利，其脉沉绝者，有水，可下之。

（正水之治，缓则筑以堤防，急则行其疏凿。水病入脾胃为水气所犯，故目下有形如卧蚕，水明亮而光润，故面目鲜泽，正水脉沉，沉极则伏，其人胃中津液、水饮，俱外溢于皮肤、肌肉，无以上于喉、舌，则为消渴。腹属脾，水积侮土，则腹大而小便不行，其脉复沉甚而欲绝则于脉、于证、于色、皆为水势漫之象，可直断之曰：“有水。”非用疏凿以导水下行，则阳不能回矣。）

问曰：病下利后，渴饮水，小便不利，腹满因肿者，何也？答曰：此法当病水，若小便自利及汗出者，自当愈。

（下利则脾衰而津液竭，故渴引饮，而土虚又不能制水，则又小便不利，腹满因肿，知其将聚水为病矣。若小便利，则从下通，汗出则从外泄，自当愈，然其所以汗与利者，转输在脾，通行在三焦，化气在膀胱，气内复而机自行也，岂辛散、淡渗，所能强责之乎。）

心水者，其身重而少气，不得卧，烦而躁，其人阴肿。

（心属君火，为阳中之太阳，心病水，则通身之阳无所禀，故不能蹻健而为重。火为气之原，火困则少气。心藏神、肝藏魂，魂随神往来者也，人卧则则魂舍于肝，心病则神不藏，魂亦随之而不安，故不得卧也。火不下交于水则烦，水不上交于火则躁，火不下交则水不化气，故因烦而致燥。水不上交，益聚于下而阴肿矣。）

肝水者，其腹大，不能自转侧，胁下腹痛，时时津液微生，小便续通。

（赵以德曰：肝脉过阴器、抵少腹、挟胃、属肝、络胆、布胁肋，今水客于经，伤其生发之气，故病如此。然肝在下，主疏泄，水为其母，虽受水郁，有时津液可以微生，则小便得以暂通。此肝水，独异脾、肺、肾三藏也。）

肺水者，其身肿，小便难，时时鸭溏。

（肺主气而司治节，通调水道者也。肺阳竭于外，失其统御之权，则水充皮肤而为肿，不能气化而出，则小便难。水不得自小便出，则为分泌失职，而出于肺之外府，与糟粕混成鸭溏也。）

脾水者，其腹大，四肢苦重，津液不生，但苦少气，小便难。

（脾主腹，主四肢，病水则腹大而四肢苦重。失其转输之职，则津液不生，气被水阻，则少气。土不能制水，则水横溢而不遵故道，故小便难。）

肾水者，其腹大，脐肿、腰痛，不得溺，阴下湿如牛鼻上汗，其足逆冷，面反瘦。

（足三阴脉，由足走腹，不若手三阴脉，由藏走手，故肝、脾、肾三经病水，皆有腹大证状。惟脐为小肠之蒂，而近盲俞，腰为肾之外府，水聚而火用不宣，则脐肿、腰痛，为肾水所独也。水聚不行则不得溺，水味咸，咸走下，故阴下湿如牛鼻上汗，聚咸水之器虽致密，而渗漏可证也。水虽属阴，流动为阳，水聚而真阳不及于下，则足逆冷，真阳不及于上，则面反瘦。又不似普通水病，真阳未郁，足以鼓水发光，而面目鲜泽也。）

师曰：诸有水者，腰以下肿，当利小便；腰以上肿，当发汗乃愈。

（腰以下为阴，阴难得汗而易下泄，故腰以下肿，当利小便，即洁净府法也。腰以上为阳，阳易外泄，故当发汗，即开鬼门法也。然此为因势利导之常法，非可以概治也。）

师曰：寸口脉沉而迟，沉则为水，迟则为寒，寒水相搏。趺阳脉伏，水谷不化，脾气衰则鹜溏，胃气衰则身肿。少阳脉卑，少阴脉细，男子则小便不利，妇人则经水不通；经为血，血不利则为水，名曰血分。

（号物之数曰万，其始则兆于一。血从水化，水从气化，分形而后别，其名既分，则各神其用而不可相犯，犹宗祖派衍支系，而各立门户也。其始非血也，非水也，亦非气也，名曰：“太易”，即冲脉之起处也。冲脉起于胞，前后上下周身无不至，为十二经之海，又名血海，又名生气之海，与气海、髓海、水谷之海相通，是为四海。水谷入口，其味有五，各注其海，津液各走其道，随三焦出气以温肌肉，充皮肤为津，其流而不行者为液，液者，淖泽注于骨，补益脑髓，灌精而濡空窍者也。阴阳不和，则使液溢而下流于阴，髓液皆减而下，下过度则虚，阴阳气道不通，四海闭塞，三焦不泻，津液不化，水谷并于肠胃之中，别于迥肠，留于下焦，不得渗膀胱则下焦胀，水溢则为水胀，以其病关冲脉，则病缘血海，故曰：“血分。”以其脉布周身，则寸口、趺阳少阴皆可诊之。膻中，宗气所从，肺之所司，诊寸口，诊气海也，沉则就下为水，迟则行滞为寒，寒者水之气也，夫气血相为附丽，气不煦则血不濡，寒水相搏，则病缘血分，不化血而化水也。趺阳属胃，诊趺阳，诊水谷之海也，其脉不起而伏，则为水谷不化，脾与胃相表里，可候胃亦可候脾，脾气衰则不能为胃行其津液，致清浊不分于里而为鹜溏，胃气衰则不能行气于三阳，致阳道不行于表，则身体分肉皆肿，由是肾水不能从中焦受气取汁，奉心化赤而为血，则病缘血分，不化血而化水也。少阴与冲脉同起于胞，诊少阴，诊十二经之海也，然何以言少阳？以少阳属肾，少阴脉细，故少阳脉卑，卑者，陷下之谓，由少阳而推及少阴也，脉细则血虚，虚则瘀结，则病缘血分，不化血而化水也。夫冲脉，在男子则络唇口而为髭须，在女子则月事以时下，男子无月事，故无经水不通之病，其为小便不利，不同而实同也。要之所行为经，经行周身者，血也，血不循行故道而顺利，则渐化为水矣。）

师曰：寸口脉沉而数，数则为出，沉则为入，出则为阳实，入则为阴结。趺阳脉微而弦，微则无胃气，弦则不得息。少阴脉沉而滑，沉则为在里，滑则为实，沉滑相搏，血结胞门，其瘕不泻，经络不通，名曰血分。

（属于虚者，前节言之矣。属于虚中之实者则何？如寸口脉沉而数，数则为外出，沉则为内入，出则为阳实，于外而不与阴和，入则为阴结，于内而不得阳化，则病缘血分，不化血而化水也。趺阳脉微而弦，微则胃气不能鼓荡，弦则土受木克，中气无权，呼吸不得自如，则病缘血分，不化血而化水也。少阴脉沉而滑，沉则为在里之邪，滑则为里邪之实，沉滑相搏，潜藏幽隐，则病缘血分，不化血而化水也，要为血结胞门，凝聚为坚瘕而不泻，牵连上、中二焦，经络不通，而水病乃成。至沉之为就下，滑之为蔓衍，伏之为藏匿，数之为搏激，弦之为坚凝，微细迟之为气血衰弱，非邪有余，即正不足，皆足以致水之横逆，其源皆由于冲脉，失职血海为病，故曰：“血分”也。）

问曰：病有血分、水分，何也？师曰：经水前断，后病水，名曰血分，此病难治；先病水，后经水断，名曰水分，此病易治。何以故？去水，其经自下。

（病有因血而阻水者，亦有因水而阻血者，视其经断之前后可知也。血分深而难通，血不治则水不行。水分浅而易行，去水则经自下矣。属血分者，不可以病水而治水，属水分者，不可以经断而通经也。）

问曰：病者苦水，面目身体四肢皆肿，小便不利，脉之，不言水，反言胸中痛，气上冲咽，状如炙肉，当微咳喘，审如师言，其脉何类？师曰：寸口脉沉而紧，沉为水，紧为寒，沉紧相搏，结在关元，始时尚微，年盛不觉，阳衰之后，营卫相干，阳损阴盛，结寒微动，肾气上冲，咽喉塞噎，胁下急痛。医以为留饮而大下之，气击不去，其病不除。复重吐之，胃家虚烦，咽燥欲饮水，小便不利，水谷不化，面目手足浮肿。又与葶苈丸下水，当时如小差，食饮过度，肿腹如前，胸胁苦痛，象若奔豚，其水扬溢，则浮咳喘逆，当先攻击冲气，令止，乃治咳，咳止，其喘自差。先治新病，病当在后。

（此即申言病水由于血分，而又明其难治也，血分之来，其起甚微，其源则深，虽有水之证状，病者不以水为患，而反以胸中痛为急，阴霾充塞，反现假热，气上冲咽状如炙肉，犹之极暗而星光亦现火也，然其脉则不可掩，水之本在肾，水之标在肺，脉沉而紧，虽见寸口，亦寒水在下之征，结在关元，即血结胞门之互文也。关元者，元气所发之关，年盛阳盛而不觉，年多阳衰，营卫相干，即阴阳不和，阳日就损，阴日加盛，所结之寒微动，肾气冲脉而上，脉之所至，即水之所至，是以咽喉塞噎，胁下急痛，病缘血分，颇似留饮，实非留饮。以为留饮而大下之，诛伐无过，水气仍击而不去，其病不除。复重吐之，伤其胃阳，于是上现胃家虚烦，咽燥欲饮水之假热，下显小便不利，水谷不化之真寒，阳气不行于一身，则水行气道，面目手足浮肿。又与葶苈丸下水，不治本而治标，一时亦似少差，食饮过度，阳不能化，适增其阴，肿复如前，胸胁苦痛，象若奔豚，其水随冲脉而扬溢，则浮肿、咳喘、冲气上逆矣。当先以桂苓五味甘草汤止其冲气，再以苓甘五味姜辛汤治其咳，咳止则喘自差。然肿、咳、喘、逆，新病也，水气本病也，本之本为关元结寒，起于血分，新病宜降冲止咳，数服可愈，故当先治本，病宜扶阳抑阴，猝难获效，故当在后。）

风水，脉福愧身重，汗出、恶风者，防己黄芪汤主之。腹痛者加芍药。

（脉浮病在表也，汗出恶风表之虚也，身重，水客分肉也。用黄芪以走表塞空，枣、草、白术以补土胜湿，生姜辛以去风，温以行水。重任防己之走而不守者，领诸药环转于周身，上行下出、外通内达，风水俱去矣，腹痛者胃不和也，加芍药以泄之。）

风水恶风，一身悉肿，脉福愧不渴，续自汗出，无大热，越婢汤主之。

（风水恶风，至于一身悉肿，续自汗出，风热壅盛可知。然不渴，脉浮，仍未离于表也。无大热者，表热渐微，势欲由肌肉而人脾胃。用石膏以清肌中之热，用生姜以宣泻，用麻黄以透达，用枣、草以安脾胃，未受邪之地，合之为越婢汤。男为阳，女为阴，女之卑者曰：“婢”，为阴中之至阴，故用以发越风水壅于脾所合之肌肉。恶风加附子，里寒甚也。风水加术，水胜于风也。）

越婢汤方

麻黄（六两）　　石膏（半斤）　　生姜（三两）　　甘草（二两）　　大枣（十二枚）

上五味，以水六升，先煮麻黄，去上沫，内诸药，煮取三升，去滓，分温三服。恶风加附子一枚，风水加术四两。

（热微悉肿壅风水，不渴脉浮汗乃尔，二草三姜八两膏，枣枚十二六麻以。）

皮水为病，四肢肿，水气在皮肤中，四肢聂聂动者，防己茯苓汤主之。

（五行各有所主，五行中有五行焉。前言皮水，其腹如鼓，是水犯腹之皮，而未犯用之里，则所犯者，土中之金，而未犯土中之土也。今言皮水为病，四肢肿，则所犯者，金中之合而兼犯金中之土也，水气在皮肤中，与卫气相搏，致四肢聂聂动可以证矣。是知风水，水在经络近内。皮水，水在皮肤近外也。既犯金中之土，则用甘草以和中，桂枝以固肌，未犯土中之土，则勿须白术以崇土，防己通行周身之水，黄芪挟之以走表，茯苓挟之以导下，则皮水可除。且黄芪合茯苓以补肺，桂枝固肌而兼火逼金行，皮之下为肌，皮之合为肺，皮以内皆无虚可乘矣。）

防己茯苓汤方

防己　　黄芪　　桂枝（各三两）　　甘草（二两）　　茯苓（六两）

上五味，以水六升，煮取二升，去滓，分温三服。

（四肢聂聂动而肿，水在皮肤近外壅，草二己芪桂各三，茯苓六两专渗涌。）

里水，越婢加术汤主之，甘草麻黄汤亦主之。

（一身面目黄肿，谓之里水，系于皮水之下，是丽于皮之里，指肌肉而言，而未兼风者也。肌肉又有内界、外界之分，界于内者宜使之外越，而又防其内入，故以越婢导之使从外越，而加白术以护中土。界于外者近于表，但以甘草和中，以麻黄发表，使水从皮肤而泄，为外者，外之也。）

甘草麻黄汤方

甘草（二两）　　麻黄（四两）

上二味，以水五升，先者麻黄，去上沫，内甘草，煮取三升，温服一升，重覆汗出，不汗，再服。慎风寒。

（身面肿黄皮里水，界居肌外势因彼，甘须二两四麻黄，越婢术加试比拟。）

水之为病，其脉沉小，属少阴；浮者为风，无水虚胀者，为气。水发其汗即已。脉沉者宜麻黄附子汤；浮者宜杏子汤。

（尤在泾曰：水气脉沉小者属少阴，言肾水也；脉浮者为风，即风水也；其无水而虚胀者，则为气病而非水病矣。气病不可发汗，水病发其汗则已。然而发汗之法，亦自不同少，阴则当温其经，风水即当通其肺，故曰：“脉沉者，宜麻黄附子汤；脉浮者，宜杏子汤。”沉谓少阴，浮谓风也。）

麻黄附子汤方（歌见伤寒，加麻黄一两）

麻黄（三两）　　甘草（二两）　　附子（一枚）

上三味，以水七升，先煮麻黄，去上沫，内诸药，煮取二升半，去滓，温服八合，日三服。

（按：即《伤寒》少阴麻黄附子甘草汤，加麻黄一两。寒为无形，用麻黄二两；水为有形，用麻黄三两。而方名亦异。）

杏子汤方

（原方缺，诸家疑是麻杏甘石汤，《金鉴·订正仲景全书》载此方。）

杏仁（五十个）　　麻黄（四两）　　甘草（二两）

上三味，以水七升，先煮麻黄，减二升，去上沫，内诸药，煮取三升，去滓，温服一升，得汗，止服。必别有所本。

厥而皮水者，蒲灰散主之。

（魏念庭曰：厥而皮水者，厥为阳虚阴盛之证，但在皮水中，则非真阳内虚之证，而乃卫阳外虚之厥也。皮水之邪既盛，必溢于四肢，周身之卫气凝滞不行矣，故令得厥。非必里阳已微，方见厥逆也。此厥之因水而成者，治其水而厥可愈，主之以蒲灰散，祛水即用利水之法，水去而卫气得行于皮肤，四肢可以回温，而厥亦已矣。）

蒲灰散方（方解歌见消渴中）

问曰：黄汗之为病，身体肿，发热同而渴，状如风水，汗沾衣，色正黄如柏汁，脉自沉，何从得之？师曰：以汗出入水中浴，水从汗孔入得之，宜芪芍桂酒汤主之。

（汗为心之液，汗出入水中浴，水入汗孔阻塞气道，则身体肿，火被水郁，则发热，原因汗出而病则窍疏，窍疏则汗出发热，汗出津液伤矣，故亦作渴。状如风水，然脉不浮而汗黄，与风水不同，而为黄汗所独也。水伤心气，虽湿热郁蒸，但伤火中之土，而未伤贞静之土，以心之俞属土，所注曰：“俞”，故为汗黄而不为身黄也。火用不宣，减低其炎上之性，则脉自沉也。用桂枝以护心，合白芍以行营气。用黄芪以固卫，合桂枝以温分内。苦酒行药力，而兼阻欲行而未得遽行，故心烦。久积药力，乃自行矣，故服至六七日乃解，犹尺蠖之屈以求伸也。）

（尤在泾曰：第二条云：小便通利，上焦有寒，其口多涎，此为黄汗。第四条云：身肿而冷，状如周痹。此云黄汗之病，身体肿发热，汗出而渴。后又云：剧者不能食，身疼重，小便不利，何前后之不侔也？殆新久微甚之辨欤!夫病邪初受，其未郁为热者，则身冷，小便利、口多涎，其郁久而热甚者，则发热而渴、小便不利，亦自然之道也。）

黄芪芍药桂枝苦酒汤方

黄芪（五两）　　芍药（三两）　　桂枝（三两）

上三味，以苦酒一升，水七升，相合，煮取三升，温服一升，当心烦，服至六、七日乃解。若心烦不止者，以苦酒阻故也。

（热渴脉沉出汗黄，水伤心火肿为殃，黄芪五两一升酒，桂芍均三久服良。）

黄汗之病，两胫自冷；假令发热，此属历节。食已汗出，又身常暮盗汗出者，此营气也。若汗出已反发热者，久久其身必甲错；发热不止者，必生恶疮。若身重，汗出已辄轻者，久久必身瞤，瞤即胸中痛。又从腰以上必汗出，下无汗，腰髋弛痛，如有物在皮中状。剧者不能食，身疼重，烦躁，小便不利。此为黄汗，桂枝加黄芪汤主之。

（黄汗为水伤心火，火不能下交于肾，则两胫自冷，自者真气不下，非足下另受邪也，假令发热而足胫亦热，则肝肾先虚，邪窜筋骨为历节痛，此属黄汗中见证之一种，食非别于黄汗外，另有历节也，已详中风历节篇。食入于阴，长气于阳，火不生土则胃弱，弱不耐劳，食已胃劳则汗出，卫阳营阴，心主血属营，日暮阴不能守，则常盗汗出，夫营虽主血，其中有血有气，此不病营中之血，而病营中之气，故曰：“此营气也。”凡汗出必当热解，今汗已反发热者，是邪气胜而逼津液外亡也，斯肌肤无以润泽，久久必枯涩而甲错。发热不止，其热逆于肉里，壅为痈脓，必生恶疮。若水聚于分肉间，则身重汗出已，虽身重辄轻，然阳所又从汗散而衰，久入必身瞤，瞤，肉跳动也，为阳气难通之象，但有卫阳、真阳、心阳之别，须合证以辨之，平人伤风身瞤，卫阳衰也，汗漏身瞤，真阳衰也，瞤即胸中痛，心阳衰也。又心阳不达于下，则上汗出而下无汗，腰髋弛痛，如有物在皮中状，言真阳不得心阳之照，则下焦之阳亦扦格而不行也。剧者，心气不通于胃，则不能食，缘胃络通于心也，水势漫，则身疼重，心火被郁，则因烦致躁，心气不通于小肠，则小便不利。要之病变不一，真相可考，此为黄汗。以桂枝汤助其心阳、补火生土，使营气与卫气和谐，加黄芪以温分肉、实腠理，辅以热粥而发微汗，则心阳宣而诸证悉愈。慎勿为盗汗、甲错、身瞤、胸痛、烦躁、小便不利诸证所朦，而别走歧途也。）

桂枝加黄芪汤方

桂枝　　芍药（各三两）　　甘草　　黄芪（各二两）　　生姜（三两）　　大枣（十二枚）

上六味，以水八升，煮取三升，温服一升，须臾啜热稀粥一升余，以助药力，温覆取微汗；若不汗，更服。

（黄汗胫寒汗上半，腰髋弛痛皮中扞，桂枝原剂二芪加，啜粥重温令郁散。）

师曰：寸口脉迟而涩，迟则为寒，涩为血不足。趺阳脉微而迟，微则为气，迟则为寒。寒气不足，则手足逆冷；手足逆冷，则营卫不利；营卫不利，则腹满、胁鸣相逐；气转膀胱，营、卫俱劳；阳气不通即身冷，阴气不通即骨疼；阳前通则恶寒，阴前通则痹不仁；阴阳相得，其气乃行，大气一转，其气乃散；实则失气，虚则遗溺，名曰气分。

（人之血气营皆主于谷，谷入于胃，化为精微，脾与胃以膜相连，主四肢，脾输谷气于三阴，胃输谷气于三阳，六经皆起于手足，故内外悉藉谷气温养之也。寸口以候营卫，趺阳以候脾胃，脉见迟涩微迟，则手足不得禀水谷气故逆冷。手足逆冷，则营卫之运行于六经者皆不利；营卫不利，则逆冷之气，入积于中而不泻；不泻则内之温气减寒独留，寒独留则宗气不行而腹满，脾之幕在季胁章门，寒气入于幕正当少阳经脉所过则胁鸣，且少阳为枢，主十二经行气之使，少阳之府，三焦也，既不得升发之气于三焦以化营卫，必引留幕之寒相逐于三焦之下输；下输属膀胱，故曰：膀胱营卫俱劳；当其时卫微营衰，阳气不通于周身之表，即身冷；阴气不通于周身之里，即骨疼；若阳气但前通，虽不若周身不通者之身冷，而亦为恶寒；若阴气但前通，虽不若周身不通者之骨疼，而亦为痹不仁；其证虽有重轻，要皆阴阳气相失之为病，必阴阳和谐而后其气乃行，行则前后升降得以旋转，其气乃能布散内外，通行一身，自不为病；然为病又有虚、实之分，实则气壅，回而不转，则气下行而为失气，虚则气不能约，则不能摄水，而为遗尿。要之所言阴阳，非指气血，乃指阴气，阳气而言，总属气分之为病也。）

气分，心下坚，大如盘，边如旋杯，桂甘姜枣麻辛附子汤主之。

（结于气分不解，则宗气不能下行，心下坚，大如盘，旁如旋杯，气不得下而徘徊途中也，用麻、桂、生姜以行上、行外，附子、细辛以行内、行下，枣、草以运其中，则上下交升降利，所谓大气一转，其气乃散也。服后汗出，如虫行皮中，可以征矣。）

桂甘姜枣麻辛附子汤方（《医统》名桂枝去芍药加麻黄细辛附子汤）

细辛　　甘草　　麻黄（各二两）　　附子（一枚）　　大枣（十二枚）　　生姜（三两）　　桂枝（三两）

上七味，以水七升，先煮麻黄，去上沫，内诸药，煮取二升，分温二服，当汗出，如虫行皮中，即愈。

（心下如盘边转杯，辛甘麻二附全枚，六双大枣大姜桂，虫样行皮大气回。）

心下坚，大如盘，边如旋盘，水饮所作，枳术汤主之。

（边如旋盘，视旋杯为甚矣。气积则为水，即水饮所由起也。用白术崇土以胜水，枳实逐水、散滞，此病机较前略易，则施治亦异，故曰：“腹中软，即当散也。”）

枳术汤方

白术（二两）　　枳实（七枚）

上二味，水五升，煮取三升，分温三服，腹中软，即当散也。

（心下如盘大又坚，气将结水旋其边，术宜二两积枚七，苦泄转疗水饮愆。）

【附】《外台》防己黄苗汤

治风水，脉浮为在表，其人或头汗出，表无他病，病者当下重，从腰以上为和腰以下当肿及阴，难以屈伸（方见风湿病中）。